佩德拉middot巴拉莫魔幻现实

《佩德拉·巴拉莫》:魔幻现实主义和拉丁美洲的父亲缺位

李卧云

加西亚·马尔克斯曾说有两本书曾让他激动到彻夜难眠,第一本是卡夫卡的《变形记》,第二本便是胡安·鲁尔福的《佩德拉·巴拉莫》。马尔克斯的评价是否过誉?尽管这是个极其个人的评价,不过如果仅仅站在拉美现代文学的历史长河中展望,那么这种至高评价也不足为奇。《佩德拉·巴拉莫》真正开启了拉丁美洲的魔幻现实主义传统,带领拉美文学跃进世界主流文学领域,后来人们在《百年孤独》等作品中读到的奇异情节和叙事技巧皆可以追溯到这里。如时空的混乱、巨大的历史跨度以及生死边界的模糊,活人与死人同处一个世界,可以相互交流和对话。

有意思的是,《佩德拉·巴拉莫》的故事之所以能被后来无数的作品追捧和模仿,源于它道出了拉丁美洲这片神奇土地的要害,拉丁美洲为什么必须与现实的魔幻绑定一起,我们都可以在这部小说中找到。小说尽管令人费解,但其开篇便已经揭示了魔幻与现实之所以绑定的由来,即父亲的缺位。小说开头如是写道,“我来科马拉是因为有人对我说,我父亲住在这,他好像叫佩德拉·巴拉莫。这是我母亲告诉我的。我向她保证,一旦她仙逝,我立即来看望他。”小说开头极具象征意义,首先这是一个孩子寻找父亲的故事,可以将其当作整个拉丁美洲的政治现实缩影,那便是国父缺位,这片土地的很多国家都没有强有力的父亲形象,国父不仅是一种精神的体现,一个英雄领导者的象征,也是一种强力制度的体现。父亲的缺位是政府的缺位或是政府的软弱造成的。这里的人们一直在寻找父亲。其二,开头这个人并不能确定生父是否为佩德拉·巴拉莫,他只用了好像这个词,这是拉丁美州更深层次的问题,即谁才是父亲。

为什么“我”不能确定父亲是谁?因为佩德拉·巴拉莫的子孙太过庞大,几乎在科马拉这一带,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可以自称佩德拉·巴拉莫的儿子。“我”一开始问路的科马拉人原来也是佩德拉·巴拉莫的儿子。为什么佩德拉·巴拉莫拥有这么多儿子,因为他占有了几乎当地所有的女性。佩德拉·巴拉莫是当地的大财主和大地主,但这一切不是靠一个男人的奋斗拼搏得来,而是依靠不断占有女性,进而占有女性的财产得来的。小说中曾提到佩德拉·巴拉莫陷入了严重的债务危机,管家富尔戈尔向他展示了家族的债务情况,其中欠了拉劳拉·多罗莱斯的数额最多。佩德拉·巴拉莫便向管家提出去求婚的解决之法,女方知道被佩德拉·巴拉莫爱恋后便欣然同意,于是拉劳拉·多罗莱斯的财富和农庄便尽归佩德拉·巴拉莫所有。佩德拉·巴拉莫便通过此种方式侵犯了科马拉地区几乎所有的女性,有些是威逼有些是色诱,而有些是心甘情愿。佩德拉·巴拉莫跟《金瓶梅》中的西门庆一样,通过女性发家致富,财色双收。佩德拉·巴拉莫在科马拉的强势恰恰说明其他所有男性的弱势和缺席,它表明几乎所有女性都缺少丈夫,所有的孩子都缺少父亲。

与父亲缺位相对的是乱伦和子嗣的断绝,父权社会最重要的是确保子孙血统纯正和人丁兴旺,因此对女性的道德贞操要求十分之高。佩德拉·巴拉莫最爱的妻子苏珊娜恰恰是与父亲乱伦的女人,这个女人居然最被重视和怜爱,为了完全占有这个乱伦的女人,佩德拉·巴拉莫甚至不惜杀掉其父亲。无独有偶,尽管佩德拉·巴拉莫有无数不知真假的儿子,但他唯一确认并钟爱的儿子米盖尔·巴拉莫却坠马而亡,死后科马拉唯一的神父雷德利亚甚至拒绝主持葬礼仪式。此两种父亲缺位的现象,在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都有所体现。奥雷良诺上校就拥有17个女人,也生了17个儿子,结果17个儿子在回马孔多的时一一被杀掉了,只剩下大儿子活着。而乱伦就更不用说了,整个家族就是以乱伦始并以乱伦终,最后生下长着猪尾巴的第七代后,家族彻底覆灭。

回过头来我们要问现实中的墨西哥或拉丁美州的魔幻吗?当然魔幻了,只要随手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墨西哥或者拉丁美洲这些关键词就能一目了然,毒品泛滥和谋杀成风已经不足以形容墨西哥的魔幻现实。不妨举几个更为魔幻的例子来佐证一下:诸如,墨西哥毒枭的武器装备要优于军队,正规军打不过毒枭;墨西哥毒枭敢明目张胆地枪杀任何敢于禁毒的市长候选人,如果一个政治候选人敢在竞选中誓言禁毒,那么当天晚上其全家老小便会被打包进收尸袋;墨西哥的反腐和禁毒需要依赖美国海军陆战队来完成;更魔幻的是去年新冠大流行期间,不是政府而是毒枭们出来组织抗疫,不仅分发食物还组织隔离措施等。《墨西哥》和《墨西哥毒枭》两部美剧比较真实地还原了墨西哥真正的掌控者和社会状况,魔幻的是在拍摄该剧时,有些电影参与者就被毒枭暗杀了,很多人都接到了死亡威胁。在这样魔幻的现实面前,《佩德拉·巴拉莫》的开头便显得意味深长,整个拉丁美洲没有父亲,那里的子民并不确定真正的父亲是谁?人们要么处于众多父亲的拉扯中,要么处于没有父亲的迷惘中。父权的强力尽管带来社会的某些不公平,但没有父权,社会反而陷入了无止境的谋杀和争端之中。拉丁美洲的父亲到底是谁?不是政府也不是毒枭,既是政府又是毒枭,又或者是美国,毕竟那里的禁毒和制毒乃至发达的卖淫产业都需要美国。自从19世纪拉美各国独立以来,这片土地一致不断地被各种革命和政变困扰,美国的介入和毒枭的崛起更是让混乱程度增加到史无前例的地步。

反观中国的魔幻现实主义,虽有魔幻的外表却没有魔幻的本质。中国的魔幻现实主义没有出现父亲缺位的情况,它更像是借了一个壳,内里的父亲形象十分强势,正如中国这片土地一样,曾经短暂的父亲缺位,很快又被强势的父亲所取代。不妨举几个例子以便佐证,陈忠实的《白鹿原》、莫言的《红高粱》、韩少功的《爸爸爸》、阿莱的《尘埃落定》等作品都可以视为中国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但这些作品的魔幻更像是中国民间传说的现代翻版。其中不存在父亲缺位,但确实有对父亲权威的反抗,乱伦和子嗣断绝的问题也从来没有真正成为问题。《白鹿原》中白嘉轩和鹿子霖都是一族之长,他们作为父亲极其坚定,不管儿子女儿受到何种思想的影响,进行何种的忤逆,他们都没有怀疑和改编自己的父亲角色。《红高粱》中一开头便提及我爷爷于占鳌,尽管小说模仿了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但父亲一脉的延续非常肯定清晰,父亲的英雄形象也是确定无疑的。即使是《爸爸爸》和《尘埃落地》中两个近乎傻子“父亲”也是坚定的,《尘埃落地》中的傻子二少爷看似傻气,却总能先知先觉带领族人化险为夷,甚至在那场外来妓女带来的花柳病大传播中因为傻而成功避开了,性的萎缩和子嗣的绝迹问题也就顺利躲开了。即使《丰乳肥臀》中有八个姐姐的“我”照样是个男孩。

可以说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是女性的魔幻现实主义,中国的魔幻现实主义是依然是男性的魔幻现实主义,这根源于两种迥然不同的社会现实。

HR自在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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